203、异类
直哉坠落进海中,海水被熔山龙释放的热量烧得雾气缭绕，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影。
熔山龙的鸣声在水中变得遥远，里面掺杂着愤怒与惊惧,仿佛遥远的丧钟声,隔着山与海的距离传到人们耳边。
细碎的气泡从海底升腾上来,那是热量与海水碰撞产生的蒸汽。直哉下意识闭起双眼,即便知道自己不会受伤，也把手臂横亘在面前。
灭尽龙如同一架迅捷的战机,姿态矫健地破水而入。
那双竖立的龙瞳很快便发现了直哉下沉的身影，在他沉到海底之前，灭尽龙冲过来一把捞起了他。
它的前爪很发达，可以像人类一样做出简单的抓握动作。虽然爪背上长着密密的尖刺,但爪心却有着柔软的肉垫,直哉被它握在掌中,并没有任何不适。
反倒是灭尽龙，就算和他有特殊的感应,知道他现在一切都安好，却还是为他表面上的一点颓丧而胆战心惊。
它将他稍稍带离熔山龙周边的区域。
“呜？”
一整片海域都是调查团的观测范围，它不能擅自带着直哉上浮，所以只好留在水里，用鼻尖轻轻顶他的身体。
直哉本来还想闭目养神,这下也没办法了。他睁开双眼,用咒力保护住脆弱的眼球，然后无奈地伸出手去安抚焦躁不安的灭尽龙。
‘阿咩,我没死。’顿了顿后，他在心里对它说，‘我到底死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灭尽龙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呜！”
知道归知道，可你不能装死啊！
直哉：‘我没装死……’
“呜？”那你怎么不睁眼？
‘我那不是被蒸汽扑得没办法吗。’
因为是在水下，一张口便会吞入苦涩咸腥的海水，所以灭尽龙始终是闭着嘴巴哼哼唧唧地与他交流。
它勉强接受的直哉的理由，并把他松开。
直哉踩了踩水，将身体调整成适当的姿势，悬浮在海水之中，看着不远处的熔山龙缓缓遁去。
一柄击龙枪顶多是穿透它的岩石外壳，刺中它真正的身躯；它可能受到了重伤，却不会真正死亡。
不能小瞧古龙种的生命力，就算对方是一头垂垂老矣，远渡重洋前来赴死的老龙。
直哉毫不犹豫地说：‘跟上它。’
熔山龙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重的伤，而这也是调查团利用它轻视人类的心态而得到的战果。以古龙卓越的智商和实力，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想留下它的话，就只有趁现在了。
灭尽龙立即执行他的命令，等他抓住自己身上的刺之后，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熔山龙本就体型笨重，现在受了伤，更是行动不便，几个呼吸间便被灭尽龙赶超。
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凉：‘没想到，老朽竟然会遭到同类的背叛……若对手只有人类，老朽断不会沦落至此。’
听到这种言论，直哉不禁感到好笑。
‘同类？我和你吗？这话说出来你难道不觉得心虚？’
灭尽龙是靠捕食古龙成长的杀手，而其他古龙一旦遭遇到未成年或实力不如自己的灭尽龙，便会毫不留情地动手铲除，以免这个祸害长大后对自己下手。
在这样紧张的双边关系下，熔山龙哪来的勇气跟他说它们是同类？
再说，他只想让熔山龙改道，可它却果断动了手，试图用岩浆将他杀死。如果刚刚战斗的结果是他受了重伤，这头老龙绝不会在意什么‘背叛同类’之类的屁话，干脆利落地就把他杀掉了。
熔山龙被直哉戳穿了也不恼火，低低笑了两声后，继续说道：‘不管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你偏向人类的立场。身为古龙却处处为人类着想，孩子，你迟早也会被他们背叛的。’
‘我为何会被背叛？’
‘你不是纯粹的古龙，亦不算纯粹的人类。夹在二者中间，试图用讨伐古龙的方式来讨好人类，殊不知在他们眼中，异类终究是异类。’
‘……’直哉挑了挑眉。
他算是发现了，熔山龙这家伙实力不行，蛊惑人心的说辞倒是一套一套的。如果换成一个心志不坚定的人，三言两语间就会被它看似正确的言论挑拨得立场动摇。
只可惜，这次它选错了挑拨的对象。
‘你想太多了。’他感到有些好笑，‘我何必讨好任何人？我认为自己是人类，那我就是人类，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可。’
‘那若有一天人类对你刀剑相向，你该如何？’
直哉低低笑道：‘不必等到那一天，我已经被数不清的人类刀剑相向过了。’
只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另一个，恶念与诅咒横行的世界。
跟一个咒术师讨论人性的阴暗，这头龙属实是有点拎不清。
见直哉丝毫不动摇，老奸巨猾如熔山龙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随着对话，他们一直在向外海进发，此时已经来到了远离人烟的地方，熔山龙率先停住了脚步。
这座移动的活火山在海底慢慢趴卧下来，胸口被贯穿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流淌着血液，富含营养的味道顺着海水传播到四面八方，引来了无数觊觎者。
天空中一道惊雷，直哉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麒麟。
他示意灭尽龙上浮，来到麒麟面前。
麒麟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没想到还是让你成功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认可直哉留在人类身边的行为，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可现在看来，人类似乎并没有拖后腿，反而是大大地帮了他一把。
至于熔山龙为了保命而说直哉会被人类背叛一事，说实话麒麟也不是没考虑过。原本它还在思考该怎么和直哉说这件事，却不成想他早就想明白了。
麒麟低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熔山龙：“它快死了。”
直哉皱眉：“可它明明还有很旺盛的生命体征。”
“不，那些只是表象。”麒麟叹息，“它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图了。”
散热器管被毁，胸口要害处受到重伤，这些伤势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熔山龙积蓄的能量。如果它还想迫切地活下去的话，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积极移动，去寻找能为自己提供能量的矿藏。
然而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半点没有动弹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它体内的能量会跌落到一个很危险的数值，到时候即便想移动，它也无力控制这样一具庞大的身躯了，只能凄惨地等死。
所以麒麟才说，熔山龙这样一动不动实际上是缺乏求生欲的象征。
直哉若有所思：“其实我觉得，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死亡而来的。”
不是顺从着基因中迁徙的本能，而是在长年累月的思考中，自己决定要奔赴死亡。
仔细想想的话，每天为了维持身体消耗，不断进食，沿途经过的地方全都会遭受毁灭般的灾害，这样的生活过了几百年，就算是古龙也会疲倦的。
它唯一还惦念的或许就只有自己的使命，然而就连这个念想也被人类连续打断了两次。现在它的精气神已经消耗殆尽了，它只想安静地迎接死亡。
“熔山龙这种古龙，小时候生活在深海，死的时候能被海水围绕，想必也会安心些。”
看着麒麟淡漠的侧脸，直哉忽然想起熔山龙说过的话。
“你知道‘古龙之王’是什么东西吗？”
麒麟惊讶地看向他：“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类？”
“不，是熔山龙。”
与灭尽龙这个‘古龙杀手’不同，这世上还存在着另一种特殊的古龙。传闻中这种古龙对其他的古龙拥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它的诞生会让诸多古龙不自觉地汇聚到一起，如同臣子前来朝拜，故而被称作‘古龙之王’。
然而就算是寿命悠长如麒麟也没有真正见过这种古龙，它只在种族的传承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也一直对它的真实性将信将疑。
主要是它无法想象自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古龙吸引的样子，更不觉得有谁配让它自称臣子。
直哉摸了摸下巴，“可熔山龙说它就是为了古龙之王而来，难道说有什么事情是它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麒麟的脸色一下子就臭下来了，它冷哼一声：“那你就去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告诉你？”
直哉笑了：“不用它主动告诉我，我自己就能找出来。”
说罢，他与灭尽龙飞身向下，再次投入了温热的海水中。
他说自己能找出真相绝非信口开河，按照以往的经验，假如灭尽龙一次性摄入过多的能量无法消化时，直哉会帮助它处理这份能量。而处理的过程中会带来幻视的副作用，让他被动地看到能量的主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由于灭尽龙长大后食量提升，直哉已经很久没做过幻视的梦了。不过今天有一份饕餮盛宴，就算再来十头灭尽龙，也不可能消化得完。
见他又回来，熔山龙耷拉着一边眼皮，懒洋洋看着他：‘老朽已经放弃了，你还想做什么？’
直哉诚恳地说：‘想吃你。’
他本以为熔山龙会发怒，可没想到它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它们这样的怪物来说，捕食与被捕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不怕烫嘴的话，’它说，‘就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猪猪心想，我五岁就被背刺出花了，还用你个老龙来教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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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山龙的鸣声在水中变得遥远，里面掺杂着愤怒与惊惧,仿佛遥远的丧钟声,隔着山与海的距离传到人们耳边。
细碎的气泡从海底升腾上来,那是热量与海水碰撞产生的蒸汽。直哉下意识闭起双眼,即便知道自己不会受伤，也把手臂横亘在面前。
灭尽龙如同一架迅捷的战机,姿态矫健地破水而入。
那双竖立的龙瞳很快便发现了直哉下沉的身影，在他沉到海底之前，灭尽龙冲过来一把捞起了他。
它的前爪很发达，可以像人类一样做出简单的抓握动作。虽然爪背上长着密密的尖刺,但爪心却有着柔软的肉垫,直哉被它握在掌中,并没有任何不适。
反倒是灭尽龙，就算和他有特殊的感应,知道他现在一切都安好，却还是为他表面上的一点颓丧而胆战心惊。
它将他稍稍带离熔山龙周边的区域。
“呜？”
一整片海域都是调查团的观测范围，它不能擅自带着直哉上浮，所以只好留在水里，用鼻尖轻轻顶他的身体。
直哉本来还想闭目养神,这下也没办法了。他睁开双眼,用咒力保护住脆弱的眼球，然后无奈地伸出手去安抚焦躁不安的灭尽龙。
‘阿咩,我没死。’顿了顿后，他在心里对它说，‘我到底死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灭尽龙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呜！”
知道归知道，可你不能装死啊！
直哉：‘我没装死……’
“呜？”那你怎么不睁眼？
‘我那不是被蒸汽扑得没办法吗。’
因为是在水下，一张口便会吞入苦涩咸腥的海水，所以灭尽龙始终是闭着嘴巴哼哼唧唧地与他交流。
它勉强接受的直哉的理由，并把他松开。
直哉踩了踩水，将身体调整成适当的姿势，悬浮在海水之中，看着不远处的熔山龙缓缓遁去。
一柄击龙枪顶多是穿透它的岩石外壳，刺中它真正的身躯；它可能受到了重伤，却不会真正死亡。
不能小瞧古龙种的生命力，就算对方是一头垂垂老矣，远渡重洋前来赴死的老龙。
直哉毫不犹豫地说：‘跟上它。’
熔山龙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么重的伤，而这也是调查团利用它轻视人类的心态而得到的战果。以古龙卓越的智商和实力，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想留下它的话，就只有趁现在了。
灭尽龙立即执行他的命令，等他抓住自己身上的刺之后，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熔山龙本就体型笨重，现在受了伤，更是行动不便，几个呼吸间便被灭尽龙赶超。
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凉：‘没想到，老朽竟然会遭到同类的背叛……若对手只有人类，老朽断不会沦落至此。’
听到这种言论，直哉不禁感到好笑。
‘同类？我和你吗？这话说出来你难道不觉得心虚？’
灭尽龙是靠捕食古龙成长的杀手，而其他古龙一旦遭遇到未成年或实力不如自己的灭尽龙，便会毫不留情地动手铲除，以免这个祸害长大后对自己下手。
在这样紧张的双边关系下，熔山龙哪来的勇气跟他说它们是同类？
再说，他只想让熔山龙改道，可它却果断动了手，试图用岩浆将他杀死。如果刚刚战斗的结果是他受了重伤，这头老龙绝不会在意什么‘背叛同类’之类的屁话，干脆利落地就把他杀掉了。
熔山龙被直哉戳穿了也不恼火，低低笑了两声后，继续说道：‘不管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你偏向人类的立场。身为古龙却处处为人类着想，孩子，你迟早也会被他们背叛的。’
‘我为何会被背叛？’
‘你不是纯粹的古龙，亦不算纯粹的人类。夹在二者中间，试图用讨伐古龙的方式来讨好人类，殊不知在他们眼中，异类终究是异类。’
‘……’直哉挑了挑眉。
他算是发现了，熔山龙这家伙实力不行，蛊惑人心的说辞倒是一套一套的。如果换成一个心志不坚定的人，三言两语间就会被它看似正确的言论挑拨得立场动摇。
只可惜，这次它选错了挑拨的对象。
‘你想太多了。’他感到有些好笑，‘我何必讨好任何人？我认为自己是人类，那我就是人类，不需要任何人来认可。’
‘那若有一天人类对你刀剑相向，你该如何？’
直哉低低笑道：‘不必等到那一天，我已经被数不清的人类刀剑相向过了。’
只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另一个，恶念与诅咒横行的世界。
跟一个咒术师讨论人性的阴暗，这头龙属实是有点拎不清。
见直哉丝毫不动摇，老奸巨猾如熔山龙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随着对话，他们一直在向外海进发，此时已经来到了远离人烟的地方，熔山龙率先停住了脚步。
这座移动的活火山在海底慢慢趴卧下来，胸口被贯穿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流淌着血液，富含营养的味道顺着海水传播到四面八方，引来了无数觊觎者。
天空中一道惊雷，直哉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麒麟。
他示意灭尽龙上浮，来到麒麟面前。
麒麟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没想到还是让你成功了。”
它从一开始就不认可直哉留在人类身边的行为，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可现在看来，人类似乎并没有拖后腿，反而是大大地帮了他一把。
至于熔山龙为了保命而说直哉会被人类背叛一事，说实话麒麟也不是没考虑过。原本它还在思考该怎么和直哉说这件事，却不成想他早就想明白了。
麒麟低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熔山龙：“它快死了。”
直哉皱眉：“可它明明还有很旺盛的生命体征。”
“不，那些只是表象。”麒麟叹息，“它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图了。”
散热器管被毁，胸口要害处受到重伤，这些伤势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熔山龙积蓄的能量。如果它还想迫切地活下去的话，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积极移动，去寻找能为自己提供能量的矿藏。
然而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半点没有动弹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它体内的能量会跌落到一个很危险的数值，到时候即便想移动，它也无力控制这样一具庞大的身躯了，只能凄惨地等死。
所以麒麟才说，熔山龙这样一动不动实际上是缺乏求生欲的象征。
直哉若有所思：“其实我觉得，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死亡而来的。”
不是顺从着基因中迁徙的本能，而是在长年累月的思考中，自己决定要奔赴死亡。
仔细想想的话，每天为了维持身体消耗，不断进食，沿途经过的地方全都会遭受毁灭般的灾害，这样的生活过了几百年，就算是古龙也会疲倦的。
它唯一还惦念的或许就只有自己的使命，然而就连这个念想也被人类连续打断了两次。现在它的精气神已经消耗殆尽了，它只想安静地迎接死亡。
“熔山龙这种古龙，小时候生活在深海，死的时候能被海水围绕，想必也会安心些。”
看着麒麟淡漠的侧脸，直哉忽然想起熔山龙说过的话。
“你知道‘古龙之王’是什么东西吗？”
麒麟惊讶地看向他：“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类？”
“不，是熔山龙。”
与灭尽龙这个‘古龙杀手’不同，这世上还存在着另一种特殊的古龙。传闻中这种古龙对其他的古龙拥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它的诞生会让诸多古龙不自觉地汇聚到一起，如同臣子前来朝拜，故而被称作‘古龙之王’。
然而就算是寿命悠长如麒麟也没有真正见过这种古龙，它只在种族的传承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也一直对它的真实性将信将疑。
主要是它无法想象自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古龙吸引的样子，更不觉得有谁配让它自称臣子。
直哉摸了摸下巴，“可熔山龙说它就是为了古龙之王而来，难道说有什么事情是它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麒麟的脸色一下子就臭下来了，它冷哼一声：“那你就去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告诉你？”
直哉笑了：“不用它主动告诉我，我自己就能找出来。”
说罢，他与灭尽龙飞身向下，再次投入了温热的海水中。
他说自己能找出真相绝非信口开河，按照以往的经验，假如灭尽龙一次性摄入过多的能量无法消化时，直哉会帮助它处理这份能量。而处理的过程中会带来幻视的副作用，让他被动地看到能量的主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由于灭尽龙长大后食量提升，直哉已经很久没做过幻视的梦了。不过今天有一份饕餮盛宴，就算再来十头灭尽龙，也不可能消化得完。
见他又回来，熔山龙耷拉着一边眼皮，懒洋洋看着他：‘老朽已经放弃了，你还想做什么？’
直哉诚恳地说：‘想吃你。’
他本以为熔山龙会发怒，可没想到它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它们这样的怪物来说，捕食与被捕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不怕烫嘴的话，’它说，‘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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