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鹄公子_官奴女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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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云鹄公子

  供案下一矮桌,上置鎏金云兽博山炉,镂空云纹。

  缃绮俯下身,将带来的香料一一取出:杜衡,甘松、苏合、玫瑰瓣、冰片、龙涎、捺多、丁香、水沉香、檀香、麝香、白脑、白芷……哗啦啦一声倒满金盘。举目四望这房中的格局,藕色的纱幕低垂,淡黄色的帐幔结顶,黄花梨的家具书架,心里便有个大致,就单单分出些味苦而辛带了清凉感的甘松,略配了些冰片、龙涎,一点点苏合膏子调配起来。

  调香焚香的手艺是娘亲教她的,自幼她就随在娘亲身后摆弄那些香丸、香饼。娘焚的香,那香气清远持久,低回而悠长,能渗入帘幕衣襟,身上指尖都留有似有若无的一股淡香。如今,娘亲去了。

  娘亲曾说,“焚香”最忌直焚火燎,心急是不行的。这炭火须是燃得慢,火势低微而不灭。

  就将小块炭墼烧透,置于香炉中,用银签子拨了细香灰埋了,待燃得略热,再将香灰上戳上几个孔,洒上银谢、金钱、云母来“隔火”,调制配好的香料调匀放置在上,炭火微薰那一层“隔火”,上面的香料气息缓缓散发,一阵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焚香如此,做人处事亦当如此。娘亲说,即便天塌下落在眼前的

  大事,也要入焚香一般静下一颗心,有条不紊去应对。“急”是最成不了事的。多少乱子始于“心急出乱”。

  缃绮从袖笼中探出手去试火气紧慢,凝神静看那香气升腾,清润冰凉的气息直如脾肺,就这样侧头凝神望着,恍惚间又嗅到那盈在娘亲衣袖上的淡然香气,看到娘亲那温和的笑脸,柔柔的指尖轻抚她的面颊。

  她将香炉垫了棉布挪去几案上,却听一声:“留心了!”,惊得缃绮手一抖,银签子落进香炉中,慌得去取,被炉盖烫了手,手一松,嘡啷啷炉盖落在地上,落荒狼狈,谁曾想这房中竟然有人!

  “这书斋内古籍多,最忌烟熏火燎。”言语冷冷冰冰的,如脚心升起的寒气。

  慌得缃绮溜眼寻声去瞅,眸光中透出几分怯意。隔过低垂的帘幕,雕花拱门,左首书房依壁而立的层层黄花梨博古架前端立一人,背她而立,正掩卷观书,也不看她,纤长的侧影映在窗棂上,不时被风吹的影影绰绰,缃绮忍不住往那人身上多窥几眼。

  一袭燕居的服饰,未冠,只简单的青玉簪束发。面部轮廓分明,微高的颧骨深幽的眼,一襟麻衣胜雪,层叠垂坠,风起时襟带飘飘,带起入骨的清寒。整个人仿佛也

  像从水中走来,清凌凌般飘逸,清瘦的身姿如同纤颈长身的一只白鹤误落在这书斋中亭亭而立。

  缃绮心中不由就是一惊,原来房里是有人的,被这人一唬,她也不由一颗心噗噗乱跳,反如做贼被擒一般的狼狈。

  缃绮默默捧起那博山炉去窗边有风的所在,目光却禁不住去瞟几眼他,心绪不宁。

  “此香辛中带涩,冰凉润肺,不似寻常苏合香的甜腻,必是有一味甘松、或还带了些冰片、龙涎。”那人寻味道。他一脸温雅的书卷气,眸光幽寒,却对她不屑一看,只随意翻弄手边的书,反让一时间手足无措的她安定了几分。心中也大致猜出个八.九分,忙轻服一礼嘤嘤的声音道一句:“奴婢香花,大公子万福。”

  “你识得我?”卓梓始料不及,有些惊诧。他极少回府,这丫鬟看似个生面孔。

  缃绮嫣然垂头道:“青玉簪,白麻衫,阖府上下的主子绫罗绸缎,能一袭布衣安之若素在清灈斋的,还能有谁个?”

  听她分析的颇有几分道理,倒是个聪颖睿智的。话语不惊不急,举止沉稳大方,眉眼一笑却带了几分俏丽,卓梓便点头默认。

  “是老夫人吩咐奴婢来清濯宅焚香驱潮霉陈气的。”缃绮道,心里

  犯疑,若在山上是他偷听了她主仆的秘密,还能这样装做若无其事不曾谋面,倒是有几分心机了。屋内恢复沉寂,缃绮转去继续焚香,银针戳着香灰,听窗外一树丁香摇曳沙沙碎响,香气随风飘散。心里寻思,这位大公子行事颇为安静,置身屋内,竟然没有响动有他没他都觉不出。

  缃绮初入定远侯府时,就听四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杏儿姐姐常提,卓府的大夫人原是续弦,是先前亡故的夫人嫡亲的妹子,大夫人嫁到卓府后只生下二公子卓柯这一个儿子,聪颖出众。卓柯年少追随侯爷鞍前马后在军中效力,屡立奇功,是府里喜闻乐道的传奇人物。而先夫人生的长子卓梓少年时就被侯爷送去了闻名天下的云鹄书院,本是指望他在这先皇少时曾读书的云鹄书院洗染个两三年,出来后仕途坦荡,两位公子一文一武,光耀门庭。不想这大公子竟然一去不归,既不应试秋闱,也不离开书院,索性便在云鹄书院做起了掌门师兄,不吝一日之长,杏坛执教课徒教授学问去了。如今,云鹄书院掌门大师兄卓梓卓凌宇这名号已是天下文人举子仰慕如皓月中天了。缃绮在闺中时曾拜读过他的文章,果然是字字珠玑文章锦绣的

  ,如今总是知道文如其人,果是不假的。

  “这里不必伺候了。”他冷冷的说,话音里都是拒人千里的寒意。

  缃绮迟疑片刻说:“大公子如何在这里读书?听说府里宾客多,前面四处在遣人寻大公子去呢。”

  “前面是谁?”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只是缃绮看到大公子的面色就渐渐的蒙上一层暗色,皱了眉头,棱角分明的面颊勾勒出几分凌厉,微扬了瘦削的下颌,宽阔的额头略高的眉骨下,那双大眼眸光定在书卷上恋恋不舍的回身,只觉那深深的眸子,转眄间都透了幽深莫测。缃绮心里就说不清的几分惧意。

  想是文人多半自命清高,自诩几分魏晋风流就不食人间烟火,厌烦官场的应酬,可也不该偷听她的秘密去。目光就不由打量卓梓的神色变化,想敲山震虎的知道他到底听了几分去,要做何打算。不想,他却蔚然不动的翻书,竟然没有一丝不安,反令缃绮没了主张,难道是错怪了他?这偷听者另有其人,否则他如何如此泰然对她。

  “你叫香花?”他问。

  “是,是四姨奶奶为奴婢更的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这解释,似乎心里很在乎被他轻瞧了去,笑她如何取个如此俗不可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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