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蛊_凤凰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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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蛊

  列车还在运行,祝童在近半小时的时间里,从苏叶姐姐苏绢,就是坐在他面前的列车长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由。

  几个月前,叶儿大学毕业后顺利找到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正式进入社会前,叶儿与男友黄海外出旅游,回来后第二天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时常还会昏厥过去。

  她们姐妹父母早亡,小时候在苏州跟舅舅一家生活,苏绢工作、结婚后,才把妹妹接到身边。刚开始,苏绢怀疑叶儿是不是与男友黄海不小心怀孕了,问起叶儿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黄海对叶儿还是很尊重的。

  从那以后,叶儿就陷入灾难中;这种怪病白天还好,都是晚上发作,几乎没隔十天几就要发作一次;每次都要延续三、五天。上海的几个医院都跑遍了,却是越治越严重,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到这个月,叶儿每天晚上都要发病,一个月来竟没睡过一个好觉,并且她一进医院病情就会加重,在家静养还好些。

  十天前,叶儿不堪忍受不知名的疼痛,在家割腕自杀。苏绢害怕再出意外,把妹妹带到北京去看,谁知道还是毫无结果。

  软卧里的暖气烧的很足,苏绢拿出手帕擦擦叶儿额头处的汗,爱惜的说:“我就一个妹妹,当然是为她花多少钱都情愿的。李大夫,您是第一个能使她睡着的人,也一定有本事治好她的病。您不知道,我替她请了两个月假,如果年底前还是这样,叶儿就会失去这份工作。”

  祝童没说什么,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以往的灵牙利齿此时忽然找不到任何言语安慰叶儿的姐姐。他看一眼手表,时间到了;小心的从叶儿口中取出鸡蛋,示意苏绢把叶儿胸口的另一个鸡蛋也取出来。

  洁白的鸡蛋外表依旧洁白,祝童要来支玻璃杯,轻轻磕开从叶儿口中取出的鸡蛋。

  本应无色的蛋清是灰黑颜色,黄色的蛋黄还是黄色。

  祝童皱一下眉头,把叶儿胸口取出的鸡蛋也打开;这枚鸡蛋的蛋清的黑色更浓,祝童用支筷子挑一下,蛋黄也没什么变异。

  苏绢惊异的看这祝童的动作,打开一枚没动过的鸡蛋,那是枚正常的好鸡蛋,蛋清与蛋黄都很正常。

  “李医生,您看出什么了?”秦渺拿过杯子嗅一下,连忙捂住鼻子躲开好远,急促喘息着说:“这味道。”

  “做护士的,要知道避险,谁让你冒失?”祝童把装鸡蛋的玻璃杯摇晃一下,又取出银针,探进去一半。银针拿出来时,深入蛋清的部分已经变黑了。

  “李医生,我妹妹到底是什么病,您知道了吗?”苏绢满含希望的问,祝童把银针在鼻下闻着,又送到苏绢眼前:“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大致有个范围;你妹妹也许是感到很痛苦,也许是受不了自己身体内散发出的这样的气味才自杀。不过,我要先知道她发病前去什么地方旅游了。”

  苏绢轻轻一吸气,从银针上传来的恶臭气就使她避后半尺,与秦渺一样,捂着嘴急喘两口气才回答:“叶儿一发病就是这味道,她们是去湖南张家界,还有凤凰城那边旅游,连去带回共十天。叶儿刚回来时还很高兴,说是有机会还要去。”

  “湘西,是那里啊,这就不奇怪了。”祝童念叨一句,注视着仍在沉睡中的叶儿,轻声说:“你妹妹不是中邪了,也没什么病。”

  “但是不对呀,没病,她为什么这么痛苦?”苏绢有些着急,看到祝童凝重的神情,忙道歉:“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李医生,您请继续说。”

  “没什么,其实她的情形还真不好说,您知道蛊吗?”祝童拉出叶儿的手,翻开手掌,白皙的手掌正中有一点青瘢;“她是被人暗算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中了养蛊人的招。除非找到那个为她施术的人,别人谁也解除不了她的痛苦。”

  “什么蛊?”苏绢此时不是不相信,是不愿意相信。作为列车长,她长年工作在人员嘈杂的火车上,听过、见过的奇怪事情多了,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中了最罕见的蛊,那应该是传说中的东西。

  “什么鼓?”这次是秦渺在问,她是真不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看苏绢的样子,这个年轻的护士感觉有些害怕,向祝童身边挪了一些。

  “回头再给你解释,那是种看不见的虫子一类的东西,你们学的西医,应该不会相信这些。”祝童放开叶儿的手,笑着安慰秦渺一句。

  又对苏绢道:“我不能解除你妹妹身体里的蛊虫,只能使她短期内不再忍受这样的痛苦。您也看到我刚才做的一切了,只要在每天太阳下山之前,把两个白皮鸡蛋放在她胸口和嘴里,针要消毒,口要尽量小,关键是这两个图形不能错。”祝童边说,边在雾气蒙蒙的车窗点出那两个图形;“其实跟容易,多练习几次就行了,银针可以到药房里买。鸡蛋半个小时后取出,当天蛊分泌的毒素就会转移到鸡蛋里面。但是要注意,她不能喝酒,一滴酒也不能喝;这只是个权宜之计,如果哪一天蛋黄也变黑了,她也许就没救了。”

  苏绢刚看到希望,听完祝童的话又着急起来:“李医生,您是第一个找到叶儿病因的人,求您救救她。”

  祝童有些黯然,叶儿的生死在一小时前与自己毫无关系,怎么现在竟有心痛的感觉?

  “对不起,我只是知道个大概,蛊是很神秘的,不是养蛊的人,始终是了解不了其中的原由;我知道的这个办法还是一个前辈无意间说出的点滴,就是这办法也是侥幸有用。据说,用鸡血画符也能治这种病,可惜我不懂那些。”

  苏绢一把抓住祝童的手:“您的前辈在哪里?他一定知道怎么救我妹妹。”

  “在那里,我是没办法找到他。”祝童挣脱出手,指指天上苦笑着说;“你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个给她放蛊的人。”

  这是实话,这个办法确实是师傅教给他的,却是为了对付那些中邪毒的病人,连祝童也没想到对蛊毒也有用。对于蛊,他死去的师傅也说过一些,所以祝童才说叶儿要在尽快找到施蛊人。

  老骗子说过,任何中蛊的人,都要在一年内得到解药,这些药有些能彻底解除蛊虫,有些只是缓解症状。

  火车终于开进上海城区,窗外的光线明亮起来。

  上海是终点,进站前的时间里,车厢里的旅客忙碌起来;作为列车长,苏绢有自己的岗位,也离开了。

  祝童与秦渺聊了不少,年轻的实习护士对冒牌医生、真正的的江湖骗子渐渐入迷了,祝童问一句,秦渺就能答十句,与开始的拘谨形成完全的反差,几乎没费什么心机,祝童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一声汽笛长响,终点站上海到了,列车缓缓靠上站台,祝童说道:“到站了,跟我盟一夜你不用梳洗一下?眼睛里的血丝快能打鱼了。”

  “你才是打鱼的呢?”

  虽是这么说,少女总是爱美的;秦渺跑去梳洗,祝童这才有机会取出另一根银针。

  叶儿吸入的***太多,祝童不解除她药性,三天内她都会这样安静的睡着。如果是别人,祝童不会有如此好心。

  祝童轻轻拨开散落在光洁额头上的秀发,找到清明穴的位置,轻轻把银针捻进去,弹七下,迅速抽出来。又拉起她的手,手腕上是块精美的梅花表;祝童触摸着温软的肌肤,找到合谷穴,把银针小心捻入。

  包厢门一响,祝童手抖一下,银针下的快了些,叶儿呻吟一声。

  “砰!”一下,祝童后背结结实实挨一脚,上身一歪,头碰在茶几上。

  “干什么?放开她。”

  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个年轻的男人。

  祝童没功夫理会他,护住刚插进去的银针,心里叫苦:这世道,好人真不能做,如此耗费精力救人,却被当成歹人了。

  银针捻三捻,祝童抽出银针,回头看去,浑身一抖,竟是个一身警服的年轻警官。

  警官此时也认出祝童就是医生,不好意思的撮这手,期期道:“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小偷呢;您——伤的不重吧?”

  “没关系。”祝童提醒着自己如今是大夫,镇定心神把银针收好,拣起掉在脚边的眼镜。

  好在,这副精致的眼镜没碰出什么毛病,转头,看到警官正脸色通红的看着他的脸。

  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祝童摸一把,眼镜腿处粘粘的。

  糟糕,头破了!祝童这时才感到疼痛。伸手一看,果然满手的血,看样子,口子还不小。

  秦渺与眼镜跑进来,看到祝童的样子惊叫起来;到底是护士,秦渺用手里的毛巾按在祝童眼前,眼睛跑出去,马上拿着个小包进来。

  “不用麻烦,抹上点。”小骗子刚想说抹上点烟灰就行了,那是很好的止血药,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当即住口,随两个实习护士麻利的处理伤口。

  “李医生,伤口离眼睛太近,如果发炎会有危险的;您需要去缝合,还要尽快打破伤风针剂,最好再服用些消炎药。”秦渺用纱布擦拭着祝童的额头,提出自己的建议。

  “没必要,我就是医生,止住血就行了。”祝童伸手要去按住伤口上的纱布。

  秦渺也架上眼镜,伏在他眼前仔细观察:“要去的,伤口有一厘米,不缝合会留下伤疤。我看,您这个假期要在医院里度过了。”

  这样的小伤,在祝童小时候是家常便饭,他那个师傅,喝醉了就拿自己的弟子出气,赌钱输了一样要打人,受伤是家长便饭,也逼得祝童摸索着从师傅的药箱里找药为自己处理伤口,从而偷学到不少本事;他的两个师兄就是被师傅打跑的。

  长大后,祝童也尽量避免去医院,他肚子上有次被刺了一刀,也是一贴狗皮膏药了事。

  看祝童不说话,秦渺埋怨道:“李医生累了一夜,是不是支持不住困了?”

  “黄海,还不快向李医生道歉,你太莽撞了。”这声音是如此的温柔,祝童看一眼坐起来的叶儿,竟感觉到头上的伤处不痛了,骂自己一声:真是贱骨头。

  这个警官就是叶儿的男朋友,名叫黄海,身材健壮粗眉大眼,象是个爽快人;祝童记住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个人;干他这一行随时会有危险,认识个警官,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黄海一直站起在车厢门口,这时又说一声:“对不起,这一段火车上贼多,我没看清楚,李医生,您。”

  眼镜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口就是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李医生为了救你女朋友累了一夜,可好,你一来来把人家当贼打了,还出手那么重;你到底有没有心肝?”

  秦渺已经简单包扎好祝童额头的伤口,看黄海的脸红得要出血,祝童站起身握住黄海的手:“真的没什么,这点小伤几天就好了;别听他们乱说。”

  “谢谢您李医生,一会儿,让黄海陪您去医院。”还是叶儿在说话,天亮了,藏在她身体内的蛊虫安静下来,现在的叶儿与正常人一样,洁白的皮肤上旺盛的生命光泽,没有一点被病痛折磨了一夜的样子。

  祝童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传说中身体里有蛊虫的女子,会分外的漂亮,那是燃烧生命喂养蛊虫的结果;只不过叶儿呼吸时的气息却很特别,不是刚才的恶臭,只有一点臭鸡蛋的味道。

  叶儿也起身去梳洗,至少要刷刷牙,她嘴里的味道自己都讨厌。

  夜里,叶儿一直都很明白,她虽然受着痛苦的折磨,神智却是清醒的,即使在那段深沉的睡梦中,也能感觉到祝童的存在。

  这个李医生很特别,不象医生;叶儿回头看一眼小骗子。

  喧闹的大上海出现在展现在祝童面前,虽然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里,上海给他印象只有两个词汇:巨大与实际。

  出站时,祝童又一次看到胖子,正靠在卧铺车厢不远的站台柱子旁抽烟,他周围有四个人,都看到祝童从距离他们二十多米的软卧车厢下来,却没一个人敢正视祝童一眼。

  黄海好象还是什么队长,守在车下的还有两个警官,叫声黄队后就热情的接过祝童的提包,不由分说架着他下站台,塞进停在站台下的一辆警车里。那一瞬间,祝童还以为自己是个犯人。

  叶儿坐在警车前排,歉意的回头一笑,祝童安静下来。

  下火车前,祝童努力谢绝黄海的请求,说自己就是大夫,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但黄海转身打个电话后,事情就变了,祝童甚至都没来及与在隔壁整理行李的秦渺告别。

  秦渺和两个同学出现在车外,想说什么话又说不出口,祝童把手在耳边比个听电话的姿势,秦渺才安心的兴。

  警车从特别通道驶出车站,马上汇进拥挤的车流中;祝童估计,胖子看到自己头上包着纱布,还被警察带上警车,也许以为自己被抓了;这样也好,少了许多麻烦。

  在祝童的江湖生涯中,从没有被警察抓住的经历,对于警车却不陌生,一年前与他交手的沈阳老板就开着辆警车;那次,祝童与烟子得到了八十万;烟子说:如果不是看到那辆警车心虚,至少能再他弄八十万。

  黄海在前面边开车边抱歉的回头说:“先去医院给您治伤,再找地方住下;叶子的姐姐要交班,她一会儿直接到医院;李大夫,这可不是绑架,是娟姐要我务必留住您,我们都要好好感谢感谢您。”

  上海人的精明是无所不在的,黄海的行动在祝童看来,真与绑架没什么区别;也许不把叶儿的怪病治好,苏绢与黄海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祝童对上海的道路不熟,直到警车开进海洋医院的大门,才又一次感到世界的奇妙;他这次上海之行的目的就是这家医院,确切的说,是这家三级甲等医院的王觉非院长。

  黄海看来是正在值勤,祝童与叶儿刚在医院门前下车,车上的电台就开始呼叫,黄海有些犹豫,另两位警官把他推下来,笑着道:“快陪嫂子去,有情况再来叫你。”就调转车头走了。

  黄海笑骂一声,与叶儿扶着祝童走进大厅。

  祝童确实感觉有些头昏,一夜没睡还没流了不上血,黄海去挂号,祝童就任凭叶儿搀扶着自己到外科诊室。

  温柔的触觉使他整个左臂处与麻痹状态,叶儿轻声说着感谢的话。奇怪了,在叶儿面前,一惯口齿伶俐、脸皮厚实的祝童竟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有些害羞的感觉。

  额头上的伤口又一次被揭开,中年大夫看一眼伤口,就开列出一串长长的检查单。黄海拿起单子要去交费,祝童拉住他。

  “医生,我也是大夫,这点伤口不用照什么CT吧?我也不输血,去查血象干什么?大家都很忙,只要给我上点药包一下,再打支破伤风就可以了。”

  “你这个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虽然是同行,我还是要对我的病人负责的。这些检查那样都是必要的,你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伤口的位置太危险了,这里血管丰富,我怎么知道伤到眼球没?伤到神经没?如果过几天你眼睛瞎了来找我,或者突然就躺下了,这个责任谁负?还有啊,你是在火车上受的伤;那里是最危险的场合,什么人都有。万一你碰的地方有什么奇怪的病菌,一感染事情就大了。不说别的,现在爱滋多厉害。”

  “我如果真感染上爱滋病,你治的好吗?”祝童气恼起来,这个大夫实在是有些过分。

  “那要看怎么说,我们还有预防传染的义务,作为同行,你不会。”中年大夫看也不看祝童,继续耐心的废话。

  黄海看祝童脸色有些黄,担心这些检查太费时间,掏出电话拨个号码,再把电话递给大夫。

  “林主任,您——这是您的客人啊,对不起对不起——,知道了知道了——,好的好的。”

  接完电话,大夫再不说什么,带他们到另一间诊室,祝童终于躺在手术台上。

  缝合前,也许是出于习惯,大夫又说:“用什么线缝合伤口好呢?有进口的有国产的,进口的不用拆线,伤口好了,线也就被吸收了,就是价钱贵些。国产的就——,哦,看我这记性,用平肠线好啦,这可是心脏手术用的,保证不会留下伤痕。您用麻药不?伤口就在眼睛上一点,如果您在我缝合时稍微一动,有可能就影响到缝合,为了安全,还是。”

  “好了,你看着办。能知道您的姓名吗?”

  “叫我吴医生好了,您放心,不是因为林主任,这样的小手术我才不会亲自做呢。以前,我是胸外的,知道胸外是什么吗?都是大手术,这是一双缝合血管的手在给你缝合伤口,小。”

  黄海与护士在一旁笑着,祝童实在忍受不住,放松身体,干脆就闭上眼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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