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涛谷夜会(下)_凤凰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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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涛谷夜会(下)

  “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傻瓜。”两双眼睛缠绕半刻,祝童没有看出破绽,心里的重石放下一半。

  “比较而言,我比你更傻。被人耍了、卖了,乐滋滋的送上一大笔钱,还生怕人家不收。哈!天底下有比我更傻的傻瓜吗?”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谈判出问题了?”井池雪美敏感的意识到祝童说的是谁,可是她根本不敢相信。

  “谈判早晚要出问题,不是现在,而是早就出问题了。有人挖了一个大大的坑,然后对我说,坑里有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我啊,傻乎乎就跳下去了。不只是自己跳,还拉着好几个朋友同时跳。现在,人家准备填土活埋我们,可是,挖土的工钱,还要我来出。瞧,我就是这样的傻瓜。雪美小姐,您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一个天字号傻瓜。”祝童充满自嘲的语气,使井池雪美感受到强大的挤压感。这些话,如一块巨石砸进她的心海,溅起巨浪滔滔。

  “您是说,雪美的干妈在骗你?”

  “我更想知道,雪美是否知道?对于合联船舶或福华造船,威尔逊夫人有过什么暗示吗?”

  “在她的坚持下,我花大价钱为这个项目卖了一份商业保险。如果先生认有暗示的话,这应该算是吧。我当时并不同意,因为我相信先生。干妈说,任何投资都会有风险,她是那家保险公司的股东。”井池雪美诚实的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我从上海回来后,干妈就来了。”

  祝童点点头,与来之前的判断差不多,威尔逊夫人果然与雷曼先生是一伙的。

  “还有个问题,雪美小姐,在你的印象中,威尔逊夫人做过类似的事吗?我指的是,放弃一大笔唾手可得的收益,换取一份婚约?”

  “我……不知道。”井池脸色微红,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躲闪的时候;“十岁那年,父亲带我和哥哥去欧洲旅行,我在巴黎的一个聚会上第一次见到威尔逊夫人。父亲和她以前就认识,可是我知道他们之间没多少交情。也就是那次,威尔逊夫人说我是漂亮的小天使,坚持要认我为干女儿。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一直很照顾我。父亲出事后,如果没有干妈,我可能撑不过那段悲惨的日子。”

  祝童站起来在室内缓缓的踱步,仔细揣摩着井池雪美如今的心境,思索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井池雪美安静的坐着,似乎也在等待一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雪美小姐,我必须向你道歉。”祝童重新坐下,这次,他是半跪着,第一次在井池雪美面前低下骄傲的头。

  “我接受先生的道歉。”井池雪美颤抖着,她已经意识到祝童接下来要说什么。

  “请让我把话说完。”祝童抬起来,眼里第一次出现真诚的歉意;“雪美小姐,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而是苏叶。”

  “我知道。”井池雪美握住祝童的手,艰难的说:“可是……只要先生能留在曰本,你可以每月去一次上海。希望先生在爱苏姐姐的同时,也爱雪美。”

  “那份婚约有瑕疵,我根本就没打算和雪美结婚。”祝童不管不顾,按照自己的心思继续道;“所以我要对雪美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件事上让雪美难堪。”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先生,您真的骗我了吗?”井池雪美颤抖得更厉核,她不想相信那份代表幸福的婚约,竟然是个骗局。

  “对不起。”祝童再次低下头;“瑕疵在于,我不该欺骗雪美小姐,因为一个特别的原因,我不可能让雪美小姐有孩子。当时的我想,等到福华造船签约,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到上海和曰本最好的两家医院做生理鉴定。医院的鉴定结果会显示,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后代。因此,与雪美签下的婚约等于自动废止。三个月前我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千不该万不该,用它来欺骗雪美小姐。”

  “这样啊……”井池雪美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的表情里有绝望,也有怜惜,还夹杂着一些怨恨和不甘。

  祝童曾给了她一个美丽的梦。只是,醒来的也太快一些了。

  “雪美小姐,我完全可以等,等到拿到医院的证明就用不到我说道歉了。可是,如果我还是自作聪明的傻瓜的话,福华造船根本就不可能成局,我们之间的婚约也就自动作废了。”祝童语气一转,把话题引到正事上。

  “你有什么证据怀疑干妈?”井池雪美冷静了,对祝童的称呼也变了。之前,她一直叫先生。

  “证据?”祝童苦笑着;“利益的世界从来就充满了尔虞我诈,何曾有过温情?没小姐难道没有想过,松井式老先生在在曰本商政两届耕耘多年,有难以替代的影响力。没有了他,井池财团在政界的人脉几乎全断了。我猜,以复仇的名义把松井家族逼到如今的地步,一定不会是小姐一个人的杰作。威尔逊夫人为什么非要至松井式老先生与死地?

  “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道理。如果小姐想听的话我就说。”祝童小心选择着词汇,尽量不刺激井池雪美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福华造船就如一个天生营养不良的孤儿,从它降临的那天起就多灾多难。有太多的人在它身上做文章,可真正想要希望它能健康成长的寥寥无几。前面的事小姐都知道,用不着我再重复。现在的情况最危险,雷曼参议员将在四月十四日来曰本,他和他的朋友会在此期间对曰本zf施压,促成一项针对井池财团的限制性文件。小姐将面临艰难的选择。如果失去了井池财团的支持,等于抽去了福华造船最主要的支撑。”

  “你在造谣!造谣!不许你这样说干妈!”井池雪美忽然变得歇斯底里,愤怒的叫喊着,两眼充满敌意。

  “并如果小姐觉得没必要听一个外人的废话,我马上就走。小姐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我在外面等您的最后决定。”

  说完,祝童站起来走向门外,走出偏殿。

  夜露刚袭上殿外的两树樱花,风摇曳,落英缤纷。

  祝童伸出手,接住两片花瓣送进口中细细咀嚼,耳边,能听到无尽的涛声。

  川中宏从暗处走来,与祝童面对面站着。

  “你是野村老师最信任的弟子。”祝童感受到浓重的杀气,川中宏听到了刚才的****。

  “野村老师的死,也与你有关。”川中宏还在蓄力,眼里的杀机更甚。

  “错了,野村老师错了。你不适合当花匠。”祝童伸出双手;“你如果想要报仇,只有两条路,一是征得主人的同意并得到指令;二是退出家族,把复仇当成你自己的事。花匠,只能爱惜保护主人,不能给主人招惹麻烦。野村老师一生听过太多的秘密,可曾见过他有任何私人好恶的表示吗?”

  “我错了。”川中宏低低一声,就如他出现的一样悄然,轻轻隐在夜幕深处。

  祝童看看手表,五分钟已过,偏殿内没有任何声音,并且,原本开着的殿门被关上了。

  他微微一叹,看来,这次赌错了,井池雪美没有被他的坦诚感动。以她现在的年龄、阅历和心胸,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走出濑清寺,回禾吉大师迎上来,笑道:“先生,您这就要走吗?”

  “是啊。”祝童点点头。

  回禾吉大师的笑略带嘲弄,他也听到偏殿内的交谈了。唉!濑清寺的夜是如此的静谧,谁让人家是位修为深厚的大德高僧呢。

  “我有个问题要请教先生。”回禾吉拦在祝童面前,没有让路的意思;“先生曾说过自己是医生不是杀手,请问先生,与骗子比起来,杀手是不是更高贵?”

  “自取其辱吗?”祝童冷哼一声;“大师,我骗人是不对,可是我知道错了,并且承认了。请问大师,您一生精研佛法,请问本心,可真相信有那个活人能说明白前生后世的那些事?极乐世界内,到底是黑还是白?”

  “我当然相信。”回禾吉含笑道;“古往今来,佛法世界内,不可思议的感应事例层出不穷。障深业重,习气顽劣,不依佛法而行,将来往生无望,三恶道有份,岂可掉以轻心!”

  “你是恐吓!”祝童指尖忽然闪动两点寒芒;“我自小漂泊江湖,不可思议的事见得太多了,背后的勾当也见得太多了。大师,您如果真有一颗虔诚宽容的佛心,还跟我这个骗子翻什么陈年老账?”

  龙凤星毫,回禾吉眼露贪婪之色,他对这双宝针垂涎已久:“来去无牵挂,既然要走,最好别把主人的东西带走。”

  “你敢要,我就给你好了。”祝童洒然一笑,龙凤星毫急速旋转着弹起,在半空撞在一处,奇妙的拐出两道曲线射向回禾吉。

  回禾吉连忙矮身躲闪,却终于晚了半步。

  龙凤星毫分别刺进他两肩肩井穴,回禾吉浑身发麻,颤巍巍依靠在山门廊柱上。

  祝童两手空空,心也空空,认准回去的方向就走。

  黑色房车轻轻滑过来。

  祝童挥挥手,对司机说:“我已经没资格享受你的服务,谢谢,我认得路。”

  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看着小姐未婚夫的身影一点点融入漆黑的夜色,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井池雪美踉跄着跑出濑清寺,只看到空荡荡的道路。

  川中宏从回禾吉肩膀上龙凤星毫,擦拭好恭敬地送到井池雪美眼前。

  “回禾吉大师,您很想想得到它们?”井池雪美把龙凤星毫紧紧攥在手心,平静的问。

  回禾吉知道不该对这对宝针起贪婪之心,可是针体上佛眼舍利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诺诺着:“小姐,有了它们,我可以救助更多的病人。”

  “你也配!”井池雪美忽然翻脸,银牙紧咬柳眉倒竖;“川中,濑清寺不需要大仕。从现在开始,濑清寺更名为涛谷医馆。白先生一直希望能学以致用,就请他住过来吧。”

  回禾吉嗯呀一声,彻底瘫倒在山门下。

  论医术,白家树比他高明不知多少。从现在开始,他不仅又变回孤魂野鬼,也彻底失去了井池家族的眷顾。

  涛谷镇需要一家为镇民提供医疗服务的医馆,白家树也需要一个实践的窗口。

  井池雪美看着祝童消失的方向出神,川中宏默默陪在一旁。

  他不知道年轻的家主将做出何种选择,井池雪美的沉默比刚才的爆发更令人担心。

  “把大师送到山谷营地,六月底之前,任何人不许接触他,更不能让他离开。”井池雪美终于开口了,川中宏拉起回禾吉,在他耳后重重一击。

  大师哼一声,世界离他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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