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更_论抽卡,我从来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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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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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青年的一席话中饱含心酸悲苦之意,着实掷地有声。

  他身后的几十个灶民原本脸上还带着忐忑之意,但在听了这青年的一席话后,脸上纷纷浮现出了戚然之色,有的人甚至还趁着周围的人没有留意,偷偷地擦了擦自己黑瘦干瘪的眼窝。

  叶争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之意,上前两步,亲自把这青年从地上扶了起来。

  青年仍是垂着头,嘴唇微微发白,像是想起自己刚刚所作所为,仍然带着两分心有余悸似的。

  鲜血混着泥土在他额头上糊成红黑交加的一片,配上此人刚刚言语,望之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叶争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直。”青年有些局促地说道:“我叫陈直。”

  “好,陈直。”叶争流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她冲着身后的侍卫们挥了挥手,命令道:“给他一套衣服。”

  陈直的身上已经披着小吏的衣服,足以遮体。在这种情况之下,叶争流仍要人给他拿来衣冠,显然含着一分不一样的意思。

  有侍卫走上前来,捧着一套簇新的衣冠,连着细麻的里衣带着外裳,一起拿给了陈直。

  陈直看了看自己面前叠得整齐的衣裳,又小心地抬起眼来,看向叶争流。

  关于这位新继任的少女城主,他所知并不比旁人更多。

  灶民常年在盐田工作,这里是贵人不至之地,不要说城主这么尊贵的大人,就连远来的客商,和如今正跪在地上的这位大管事,他见过的次数都不多。

  但这并不妨碍陈直听说过一些旧王朝的故事——据说前朝的开国皇帝每遇到一位贤才,就会解下自己的衣袍披在那贤人身上,把自己的膳食也推给贤人一同享用。

  那么,眼前这位尊贵的大人,她命人取衣服给自己,是不是有赏识他的意思?

  活在世上二十多年,陈直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跳得这么快过。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神色不要太过外露,在取过衣服以后朝着叶争流躬了躬身,然后转身钻进了灶房里去换衣裳。

  方才他赤着身子干活也不羞耻,披着小吏的外袍越众而出亦不局促。

  但当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展现在他的面前,陈直忽然就感受到了,那些只有“大人们”才配拥有的羞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这青年反应很快啊。

  看着陈直的举动,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

  他不但能够第一时间听出自己想要什么,还在看到衣服的第一时间,就嗅到了机遇的气味。

  叶争流欣赏他。

  在陈直换衣服的时间里,叶争流并未理会脚边那个支支吾吾,有话想说的大管事。

  这管事在她眼里已经是一滩废物,再和他纠缠,那才是浪费时间。

  叶争流随手打开人才系统的页面瞧了一眼,便见中间天蓝色的一行名单里,陈直的名字已经跃然于榜首。

  至于最右侧白色的人才表中,人数已经比先前少了一位。

  叶争流凝神回忆,记起白色人才表里,确实有一个叫做“陈*”的名字,如今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陈直了。

  无官无职,却能凭自己的才华挤上这张榜单,叶争流对他更感兴趣了。

  很快,陈直就换好衣服重新出现在叶争流的面前。

  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长相正直,看起来很是博人好感。除此之外,陈直虽然年青,可眉心间却浅浅地浮着一道竖纹,又体现出他多思的个性。

  叶争流将他从头打量一番,心中满意。她笑着递过手中的银两:

  “你刚刚说的这些,正是我想听的。这是赏银,你拿着罢。”

  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躺在叶争流的手心,这些钱足够陈直贿赂盐吏,把自己一家的身份从灶民册子里勾去。

  倘若还有剩余,他或许可以购买一两亩的薄田,从此自耕自种,闲时打打零活,正常年岁也够一家的嚼用。

  在陈直的前半生里,这些钱财一直是他单薄人生中的所有理想。

  陈直的目光,难以自禁地在那两锭银子上定住了。

  但下一刻,他脑海中又断续而飞快地浮现过许多场面。

  被打死的洪家阿叔、盐吏们趾高气昂的嘴脸、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如今却正跪在眼前的大管事,还有这位他始终没敢细看的新城主,不动声色地问出“你觉得我想听什么?”时的平静语气。

  熟悉的热潮再一次涌上陈直的胸腹之间,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

  既然方才已经大胆了一次,那再来一次又如何?

  新来的城主,她已给自己赐下了全套的衣物!

  陈直睁大了眼睛,目光炯炯道:“多谢大人的赏赐,但陈直不敢接!”

  嗯,进化速度居然这么快的吗?

  叶争流挑起一边的眉毛,带着审视的目光,把陈直重新打量了一遍。

  比起之前顺着上级的口风说话,小伙子现在都已经会自己搭擂台了?

  这出戏要是唱得不好,旁人还没什么,陈直自己可真是“不成功就成仁”了。

  叶争流听他先前说话,对数字的掌控力很是精准,逻辑思维也算缜密。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万一失败,他会有什么下场。

  但他仍然敢这么说,可见此人确实非同凡响,只胆色一项,就绝不一般。

  叶争流含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陈直将目光投向面如死灰的大管事,平平静静地说道:

  “管事待我们,从来都像是剥皮一般。城主离开之后,这钱必然落不到我和家人手里,我恐怕还要面对杀身之祸。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城主不要赏我银子,反倒省钱些。”

  激将法连着卖惨一起用,小伙子确实精明得过分了。

  这会是个很好用的人才,就是太聪明了些,所以在用的时候,要时常记得敲打一下。

  叶争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她板起脸来,当即呵斥道:

  “你生就七尺之躯,我瞧你也是个男儿丈夫!既然如此,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钱财生死,作此矫饰之语?”

  陈直讷讷地垂下头去,肩膀微微地垮了些,默默不语。

  下一刻,叶争流话锋一转:“自然,你忧虑之事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我既然说过银子给你,就不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陈直,你对这盐场可熟悉?”

  唰地一下,陈直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光芒大作的复苏之意,简直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亮了两颗太阳。

  他方才听到城主呵斥,还以为自己太过冒进,会错了意。没想到,没想到……

  情绪激动地咽了一口口水,陈直稳住自己的声线,回答道:“熟悉的。”

  “那照你说来,这灶房每月应该产盐多少舱?”

  陈直稍加思索就回答道:“以盐田平日卤水来计,每灶每月能出两舱,当有十四舱。”

  “哦?”叶争流故意问道:“这管事也出了十四舱。可你才告了一状,说是你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啊。”

  “不是这样的!”

  陈直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又把声音放平:

  “城主有所不知,管事与那南商勾结,南商一来,他要盐要得既急且厉,小吏们又是鞭笞,又是辱骂,不许人闭一下眼。

  如此追赶着劳作出一舱来,精力和我们寻常劳作大有不同,转日再来一舱,大家都累了乏了,又怎么干得动。”

  生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陈直又补充道:“此外,我还算过每一灶房的人数和每一舱的时间,倘若是我……”他迅速改口道:“我是说,我有一法,愿献城主。”

  说完这话,陈直连呼吸都不敢,他屏住声气,立起耳朵,捕捉着空气里一分一毫的动静。

  下一刻,他听到了一声柔和的笑意。

  笑了……

  像是斩首前突然出现的赦免令,也像是大旱时天空突然浮现的积雨云,陈直一颗紧绷着的心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

  那声短短的笑意,落在他耳中犹如仙乐一般。

  叶争流这回,笑得真心实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口中慢悠悠地问道:“好,既然确信有如此妙法,与其找旁人施行,总不如找你更好。陈直,我问你,倘若把这盐场暂时交给你管理,你能保证下月出盐十四舱吗?”

  饶是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测,然而当偌大的一个馅饼当头砸到自己脑门上,陈直的心脏依旧乱了一拍。

  他大声道:“我能!”

  咬一咬牙,陈直近乎发狠地说道:“陈直愿立下令状,倘若到期不能交上十四舱盐,城主便摘了陈直的脑袋。”

  “你的脑袋,就让它好好长在你的脖子上吧。”

  叶争流轻轻勾起自己的唇角:“倒是旁人的脑袋——勾结商人,私贩盐产,中饱私囊……这是死罪。”

  大管事早已在被揭破事实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滩软趴趴的肥肉。

  听到叶争流这么说,他惊恐地抬起眼来,却只见自己肩头的剑鞘挪开,随即一道寒练也似的银光自鞘中脱出,紧接着如疾电骤雨般朝自己挥砍而来——

  鲜血迸溅的那一刻,陈直的身体下意识一晃,却紧咬着牙根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躲开。

  叶争流看了他一眼,对身后侍卫吩咐道:“将此人悬尸三日,让后人引以为戒。”

  “是。”

  “盐场的盐吏暂时收押审讯,分开关押,不许他们串供。此外清查管事和这些盐吏的家产,我倒要看看他们一个个都贪了多少。”

  “是。”

  至于陈直……

  叶争流很是温和地朝他问道:“你识字吗?”

  陈直惭愧道:“不识。”

  这样啊,那就是璞玉生于山岩之中了。

  叶争流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微微一笑,又回过身低声对侍卫吩咐了些什么。

  那侍卫转身离开,不久以后一路小跑着复返回来,将手中的匣子捧给了叶争流。

  叶争流轻声唤道:“陈直。”

  陈直循声抬头,便见自己眼前递来了一个精美的木匣。

  叶争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直者,矫枉也。这管事在盐场走过的错路,望你能将其扳回,不要再犯旧日的错误。

  我虽然任命你为管事,但你若不想一辈子只当一个管事,就必须要识字。这里有两本书,我现在赠给你……等你能看懂的那一天,随时可以拿着它来城主府找我。”

  陈直的手轻微地发着抖,心情激荡地接过了那个匣子。

  轻飘飘的一个木匣子,落在他的掌心里,却好似重若千钧。

  他捧着那个书匣,学着自己先前见过管事行礼的模样一躬到地,动容地说:“直……知道了。”

  那书匣上还沾染着一缕血气,是从叶争流手上传来的。陈直斗胆抬起头来,终于第一次地看清了叶争流的脸。

  ……

  后来,陈直和几个同僚一起饮酒,宴席上不经意地提到他们见到叶争流的第一面。

  有人说:“陛下桃姿李貌,我望而失神。”

  又有人说:“陛下龙潜凤采,一见便知是当世人主。”

  陈直握着酒杯,沉吟良久,才慢慢地说道:“……锋利。”

  “什么?”

  “我说我见到陛下的第一面。”陈直低声说道:“陛下当时虽然年少,却已经如同名剑出鞘,光彩湛湛,无法隐于匣中。”

  极度的锋利,这便是陈直对叶争流的第一印象。

  而如今的陈直还说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因此在和叶争流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陈直脑中只如同电流激过一般升起了一个念头——

  跟着她!不会有错!

  果不其然,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陈直这一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灶民,到日后封侯拜相,所有的荣华功名,俱系于他的陛下一身。

  ————————————

  叶争流送给陈直的这两本书,一本叫做《蒙养》,是这个世界常用的启蒙书籍。

  至于另一本,则是九章算术的第一部。这一章唤作“方田”,通常是用来教授如何计算几何图形面积的。

  叶争流见陈直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说起数字来却理理有条,天生像一个学数学的材料。

  可惜她现在缺人,因此,这样一个或许能搞学术的大好青年落在叶争流手里,也只能走马上任管理岗了。

  当然,为了弥补这点小小的遗憾,叶争流经过思考以后,决定送他一本数学书。

  陈直天生就像是实干派的料子,要是他能把盐田管好,数学也再学好一些,叶争流往后还打算派他去做些别的。

  叶争流:计划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非真实情节):

  自从给了陈直数学书,让他读懂以后来城主府见自己以后,叶争流就再也没见过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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