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_穿书打工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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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孟仲元兴奋得几欲发颤,他死死掐住掌心才能压抑住席卷而来的狂喜。

  这一天,他委实等得太久了。久得他腰背佝偻,弯下的膝盖险些直不起来了。

  这个奴才,他当得太久了。

  李元盛的狗,他实在当得太久了。

  敕令在手,李元盛死后,李佑白还怎么与他争锋。

  孟仲元埋低了头,竭力掩饰住眼中的欣喜。

  李元盛听罢扬手道:“你既已读过,交予仲元。”

  李佑白依言将卷轴放回了锦盒,递还给了孟仲元。

  孟仲元弯腰双手捧过,只觉沉甸甸地托在手中,就像托着的是他的余生。

  恰在此时,殿外的宫人高声唱道:“庆王到。”

  下一刻,一道紫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进了寝殿。

  他的一张小脸皱作一团,哭哭啼啼道:“父皇,父皇!阿果,阿果来……看你啦……”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奔到了榻前,趴着边缘埋头大哭了起来。

  李元盛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对于脆弱,无知的小儿,他心中多了一丝丝耐心,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阿果嚎啕大哭,嚎什么,朕还没死。”

  李佑廉抬起小脸,抽抽噎噎道:“父皇不是说了么,宫里不许说‘死’字。”

  李元盛一笑:“是朕说错了。”又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佑廉低头看到他干瘪瘦削的手掌,惊叫起来:“父皇这几日吃饭了么,为何瘦得这样厉害!”

  李元盛双拳轻握,哄他道:“朕今日吃了一头猪。”

  李佑廉“哇”地一叫,转眼忘了哭,说道:“父皇好生厉害。”

  李元盛听得朗声大笑。

  李佑白坐于木轮车中,唇角随之轻笑,双眼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父慈子孝”。

  李元盛忽而问道:“阿果想做太子么?”

  李佑廉一听,适才回头瞧了瞧李佑白,嘟着嘴说:“我不想做太子,要是大哥哥想做太子,父皇为何不让大哥哥做太子?”

  李元盛目光轻飘飘地瞥向李佑白,笑道:“因为朕想让阿果做太子啊。”

  李佑廉眼珠一转,问:“是因为父皇觉得阿果比大哥哥厉害么?”

  李元盛“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喉中一痒,埋头咳嗽了起来。

  孟仲元忙捧来一盏茶递到他嘴边:“陛下用些热茶。”

  李元盛饮过一口茶,咳嗽渐停了下来。

  李佑廉睁大了眼睛凝望着他,又转而看了看李佑白,问道:“儿臣来侍疾,是要端茶送水么?”说着,便转而去几前捧了茶壶来。

  孟仲元一看,惊道:“岂可劳小殿下动手,老奴来便是。”伸手要接,李佑廉也不纠缠,只顺势将茶壶往前一推,推到了他怀里。

  李元盛扫过一眼,垂眸道:“仲元去坤仪殿请皇后来。”

  孟仲元一听,便答:“是奴才疏忽了,早该去请娘娘来。”说着,先往茶瓯里添了茶,才转身出了寝殿。

  孟仲元一出宝华殿,寻了个青衣小太监去坤仪殿请人。

  皇后缠绵病榻,平日里皇帝根本不召她来,今夜却让她来,

  老话言说人之将死时,隐隐皆有预感。

  皇帝难道真熬不过这关了。

  他袖中的双手兴奋得颤抖了起来。

  待到传话的小太监跑走后,孟仲元旋身进了偏殿,来回踱了数步,脸上笑容愈盛,正欲唤人来时,只见偏殿角落阴影处闪出一个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数日不见的方敢。

  方敢原是禁军卫戍,可在角抵赛中打死了赵怜后,不久便不再担任卫职,一直暗中替他分忧。

  见到方敢,孟仲元收敛神色,斥责道:“你的差事办砸了。”

  方敢遇上蒋冲,没能杀了简青竹。

  方敢半跪道:“公公恕罪。”

  孟仲元虽心中大有不满,可此刻敕令在手,除掉一个医女也并非迫在眉睫之事。

  他转而问:“你来所为何事?”

  方敢摸出怀中信函,答:“替人传信。”

  孟仲元接过信函一看,上面潦草写了个“七”。

  孟仲元眨了眨眼,这意味着此信函是关乎右仆射高郎的书信。

  高家怎么了?

  他忙拆开信来读,信中先说高恭,高长史在外寻了个婆子姓鲁,后又说这个婆子原姓孙,是从前琉璃殿王昭仪的宫人,是庆王的乳母。

  高恭兴师动众地寻了人来,不晓得到底是何缘故,又说高郎今日连夜送了密函入宫,待皇帝批阅,万望公公留心。

  乳母孙氏。

  孟仲元想了想,眉心遽然一跳。

  是了,是那个婆子,要喂王昭仪滑胎药的孙婆子。

  孟仲元慌了,她没死?

  琉璃殿的旧人都死绝了,她没死?

  难道事情已经败露了?高家能找到孙氏,定是有了眉目!

  孟仲元脑中警铃大作,高郎的密函已经进了内廷么!

  明明就只差这么一步了。

  简医女不足为惧,没料到竟要栽在一个婆子身上。

  他决不答应!

  短短数息,孟仲元已下定了决心,他就着灯烛烧了信函,对方敢道:“你速去内廷寻郭连,让他务必截住高郎的书信。”

  方敢领命而去。

  孟仲元在室中慢慢转了两圈,生生停下步来。

  皇帝若是撑过此急症了呢?

  未免夜长梦多,他要万无一失。

  他缓缓转到了屏风后的梨木架前,此梨木由南面贡来,打了木架和屏风,是块良木。经年而过,依旧泛着光润。

  他抬手轻轻拨动了木架一侧镶嵌的金球,他耐心地转动着金球,终于将之扭了下来。

  球中为空,里面藏着数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纸封。

  封中毒物乃南越毒物,冠山雀,传说是一种淬于山雀的毒物,长久用之,神思不属,内里亏空,耗尽元气而亡。

  这些年以来,他给皇帝用过此冠山雀。

  如今的皇帝眼看已是油尽灯枯,若是再用一剂,说不定就能……

  就能……

  他就能毒死李元盛。

  这个念头陡然窜起,孟仲元浑身随之震颤不已,仿佛加诸于身的天罗地网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实在抵抗不住这样巨大而危险的诱惑,只顿了一刻,便将两枚纸封藏入了袖中。

  天空划过一道青光,轰然大响,大雨倾盆而至,劈里啪啦地敲打着宫阙屋瓦。

  皇后自坤仪殿匆匆来了,又要走了。

  她身体不好,又淋了雨,只陪皇帝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皇帝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回了坤仪殿。

  临走前,皇后抹干了眼泪,望了望李佑白,又望了望李佑廉,只说:“仔细照顾好陛下。”说罢,她神色凄婉而去。

  殿中的铜漏滴滴答答地响,李佑廉坐了一会儿,终于支持不住,靠着高大的方背椅昏睡了过去。

  皇帝令宫人将他抱去了偏殿,对李佑白道:“你随他们去,守着阿果,朕累了,且睡一会儿。”

  李佑白称是,任由宫人将他推进了偏殿。

  李佑廉睡着以后,很是乖巧,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睡得沉,窗外一晃而过的闪电与闷沉的雷声都未能惊醒他。

  一个酣睡的六岁小儿,取他性命,何其容易。

  李佑廉若是死了,什么敕令,皆当不得真。

  可他不屑杀他,一个孩童,李佑白不屑杀他。

  他心中不禁冷笑一声,李元盛多疑诡谲,但是不蠢,演得这么一出好戏,不知那看官有没有入戏。

  他停在窗前,耐心地等待着。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榻上的李元盛鼻息深重,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像是睡得不好,鼾声断断续续,隐隐夹着气音,似乎呼吸不畅。

  孟仲元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细细看过他一眼,继而躬身一拜,旋身踱步到了矮几前。

  几上摆着茶壶与茶瓯,壶中新添了热茶,袅袅生烟。

  他取出袖中纸封,悄然抖入了茶汤之中。

  一道闪电划过,青色的光芒闪了闪,投照到白瓷茶壶上,染成了诡异的青光。

  又是一声惊雷。

  轰隆大响。

  “仲元在做什么?”李元盛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响在他身后,远比惊雷骇人。

  孟仲元双膝一软,人已跪到了地上,他掉转了方向,朝着床榻,砰砰砰磕着头。

  他张了张嘴,连“恕罪”二字都喊不出口。

  死罪,株连九族的死罪,罪无可恕的死罪。

  此时此刻,孟仲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耳边听到脚步声自四面涌来,黑靴宝剑,刀刃出鞘,亮光一闪,晃了晃他的眼。

  皇帝这是试探了他,瓮中捉鳖,而他如同梦游一般,一脚踏进了瓮中。

  对啊,李元盛是什么人,他该比别人清楚。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他就算是病了,也是吃人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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